小强小说网提供马桥词典最快更新全文阅读
小强小说网
小强小说网 都市小说 仙侠小说 重生小说 校园小说 综合其它 同人小说 乡村小说 竞技小说 军事小说 耽美小说 灵异小说 总裁小说
小说排行榜 网游小说 官场小说 经典名著 玄幻小说 言情小说 架空小说 科幻小说 短篇文学 推理小说 武侠小说 穿越小说 历史小说
好看的小说 卻望女神 山村艳医 异世绿皇 猎美巫医 都市风月 采花大盗 黄蓉堕落 痞子村长 阴阳纵横 风雨情缘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小强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马桥词典  作者:韩少功 书号:44505  时间:2017/12/1  字数:6081 
上一章   ‮)续(气和不‬    下一章 ( → )
铁香不大乐意跟马桥的女人打交道,出工也要往男人堆里挤,在男人堆里疯疯癫癫。本义对此没有么好脸色,但也无可奈何。上山倒木本来是男人的事,她也要去赶热闹。到了岭上,两手捉斧子像捉一样,咬着牙砍了好一阵,连个牙齿印也没有砍出来,最后斧子不知弹到什么地方去了,自己却笑得一股坐在地上,笑出一身白

  她一摔倒,男人们的事就多起来了。她支使这个给她拍灰,要求那个给她挑指头上的刺,命令这个去给她寻找遗落的斧子,指示那个帮她提着刚刚不小心跌了的鞋子。她目光顾盼之下,男人们都乐呵呵地围着她转。她哎哎哟哟地尖叫着,身体扭出一些动人的线条,不经意之际,亮出领口里或袖口里更多白花花暧昧不清的各种可能,搅得有些人的眼光游移不定。男人们也就干得更加卖力。

  她摔得并不太重,但脚步踮了两下,硬说痛得不行,要本义背她回家去,完全不管本义正在岭上同林业站来的两个干部打交道。

  “神呵!搞个人扶你一下不就行了?”本义有点不耐烦。

  “不,就要你背!”她小脚一跺。

  “你走,走得的。”

  “走得也要你背!”

  “你一没出血二没骨头。”

  “我痛。”

  本义只好再次屈从这位少子,甩下林业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背下岭去。他知道,再不把她背走,她就可能要宣布自己来了月水一类的事情。她是个口无遮拦的人,动不动就会公开女人的秘密,使自己的身体被所有的男人了解和关心,成为所有男人们共有的话题,共有的精神财产。她的例假简直是马桥集体的隆重节日和伟大事业。她当然不会说得很直。但她一会儿说自己痛,一会儿强调自己近下不得冷水,一会儿拜托哪个男人去卫生院为她买当归,甚至在田间吆吆喝喝地喊本义回家去给她煮当归煮鸡蛋,这一切当然足够让人们重视她身体正在出现的事态,强调她的别,也足够引导男人们的想象和对她的笑嘻嘻的讨好。

  她乍惊乍喜的叹词特别多。明明是对一条虫的惊诧,她一声哎哟却可以无限柔媚,迫使男人们感受到这种声音另外的出处和背景,退想她在那个出处和背景中的姿态,还有种种其它。她当然不会对这些胡思想负责,只对虫负责。但她一条虫,可以打败其他女人的姜盐豆子擂条以及其它款待,把男人们从那些款待之下夺过来,乖乖地跟着她去卖力,去做她要求男人们做的任何体力活。每当这个时候,她在马桥其他女人们的目光里昂首地走过,有一种掩饰不住的胜利快

  我后来听马桥人窃窃私语,说这个狐眉花眼的婆娘的哎哟真是不和气,至少哎哟出了三个男人的故事。

  首先是县上一仕文化馆长,有一次来检查农村文化工作,就住在她家里,带来的另一个干事,则交给了复查。从那以后,馆长对马桥特别有兴趣,一脸肥笑眯眯的经常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家灶房里,就像在那里生了,长在那里了。据说他带来免费支农的图书,还有免费的化肥指标和救灾款,都是铁香开口要的,一张嘴就灵。喊馆长做事比支使崽女还便当,包括差使馆长帮她挑桶,别别扭扭到菜园子里上粪。

  后来的男人则是一张小白睑,一个小后生,据说是铁香的侄儿,在平江县城里的照相馆做事,下乡来为贫下中农上门服务。铁香带着他走遍附近的村寨,向人们介绍他的相照得如何好,说得人们心的,都来争着看小后生手里已经有的一照片,当然有铁香千姿百态的十几张。这是马桥人第一次看剑手相机,当然好奇。同时感到好奇的还有小后生的一块旧手表,在铁香的腕了上戴了个把月。有人说,岭上砍柴的人看见了,他们两人同去街上的时候,在岭上居然手拉着手。这是姑妈与侄儿做的勾当么?算什么事?

  最后,人们还谈到铁香勾引过煌宝,说煌宝一肩把她家订做的岩头食槽扛上门,一口气喝了五端子凉水,浑身的疙瘩起伏滚动,铁香羡慕得不得了,硬要想宝帮她剪指甲——她右手的实在剪不好。事后,她还偷偷地做过一双鞋,送到煌宝那里去。无奈煌宝太宝气,不懂得女人的用心,拿着鞋还给了本义,说这双鞋小了一点,夹脚,看来还是本义穿合适、本义当下就黑了脸,硬着脖子朝侧边一扭,半天没有扭出一句话。

  以后的几天,没看见铁香的人影。她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颈上有一道上口子。人家问起来,她说是猫爪子抓出来的。

  她没有实说,那是老倌打出来的。

  颈上有血口子的铁香,不再在男人堆里笑闹了。平静了一段。她后来倒是突然对三耳朵亲热起来。

  三耳朵很难说是一个男人,在任何女人眼里都不具有男人的意义,当然不会使铁香的这种亲热具有什么危险。三耳朵是兆青的二崽,从小吃里扒外,逆传不孝,被兆青一杆锄头赶出了家门,一度同神仙府里的马鸣、尹道师、湖二结了伴,也成了烂杆子,马桥的四大金刚之一。“三耳朵”的外号,来自他左腋下多出的一个耳朵,一块形似耳朵的赘。有人说他前世太顽劣,阎王老子这次多给他一十耳朵,让他多听听老人言,多听听政府的话。他奇货可居,宝贵的第三风耳不轻易示人。哪个想着一看,得纸烟。如果想摸一摸,价钱就得再翻一倍。他还能够把左手从下面反过去,越过背脊抓住自己的右耳,人们要想看到这种奇迹,至少也得给他到供销社买碗酒。

  免费让铁香看他的三耳朵,见铁香高兴,自己也特别高兴。他对自己多余的耳朵很自豪,对自己的鼻子、眼睛、嘴巴也很有信心。早在几年之前,多次照过镜子之后,他认定自己不是兆青的亲生儿子,坚决要求母亲说出他的亲爹现在何处。为这事,他闹得母亲哭哭泣泣,也同父亲大打出手,父子俩都见了血。这当然更加证实了他的结论;哪有这样毒的父亲呢?居然扛着锅头挖出门来?他三耳朵再醒,会相信这个狗杂种的话么?他去找了本义,敬上了纸烟,清了清嗓子,沉重着一张脸,让人觉得他将要同书记讨论国计民生一类的大事。“本义哥,你是晓得的,现在全国革命的形势都一派大好,在中央的领导下,一切牛鬼蛇神都现了原形,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就是真的,革命的真理越辩越明,革命群众的眼睛越擦越亮。上个月,我们公社也召开了代会,下一步就如何落实水利的问题…”

  本义有点不耐烦“话莫讲散了,有什么赶快放。”

  三耳朵结结巴巴,绕到了他亲生父亲的事。

  “你也不属泡自己照一照,你这个莴笋样范,还想配么样的爹?有一个兆矮子把你做爹,已经是抬举你了。”本义咬牙切齿。

  “本义哥你不要这样说。我今天不想麻烦你,我只要你说一句话。”

  “说什么?”

  “我到底是如何生出来的?”

  “问你娘!如何问我?”

  “你作为一个的干部,肯定了解真实的情况。”

  “你这是什么话?你娘生出来你这个烂货,我如何会了解?你娘的眉毛是横的是直的我都没看清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老子还有公事。”

  “你定局是不肯说了?”

  “说什么?你要我说什么?呵?癞蛤螟也想坐龙,这个事情也好办,你是要个当团长的爹呢,还是要个当局长的爹?你说,我就带你去找来。如何?

  三耳朵咬了咬嘴,不再说话了。不管本义如何指着鼻子骂他,他坚着脸上的平静和某种高傲,有成竹地看书记如何表演。他彬彬有礼地等待着,等书记骂完了,闷闷地扭头就走。

  他走到村口,镇定地看两个娃崽玩蚂蚁,看了一阵,才回到自己的住处。他的一切工作还是要按部就班,不会因为一个本义就心慌意

  他还找过罗伯,找过复查和煌宝,甚至找过公社领导。最后,他还跑到县里去打听希大杆子劳改的地方,因为他很怀疑自己是希大杆子的种,他要亲眼看一看希的模样,拉着希去验血。如果希是他的生父而又不认他的话,他就要一头撞死在希的面前。他一生没有什么所求,只有一条,就是要揭开自己的出生之谜,要孝敬他真正的父亲,哪怕只孝敬一天,孝敬一刻,他也心满意足。

  他到县里去过两次,没有找到希。他不灰心。他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能是他毕其一生的使命,他对此有充分的准备。他不像神仙府其他的金刚,成天躺着睡觉,或者游山玩水。他一天到晚忙得很,忙着寻找和调查,也顺便忙一忙世界上的很多忙不完的事。他内懒外不懒,供销社、卫生院、粮库、林业站、学校一类,都是他常去的地方,好像天天在那里上班。他帮郎中碾药,帮屠夫吹猪泡,帮老师挑水,帮粮库里的伙房打豆腐。只要是朋友的急难之事,他都愿意两肋刀。村里的盐午因家里成分太大,从长乐街的学校里开除回来了。想进公杜的中学也被拒之门外。三耳朵对此十分打抱不平,气呼呼地拉着他跑中学,把自己积攒下来的纸烟,统统献给校长,请校长给他一个面子,收下盐午。

  校长说,不是他不肯收,问题是县属中学开除的学生,又有点政治上的那个那个,他不大好说话。

  三耳朵不吭气,把一只袖子挽起来,另一只手抬出一把镰刀,在赤的皮上一划,一道血线立刻滚滚壮大。

  校长大惊。

  “你收不收?”

  “你你你这不是威胁么?”

  三耳朵横刀一勒,又一道血口了裂开。

  盐午和校长都骇白了脸,扑上来夺他的刀。三人扭打成一团。每个人的衣上都沾了血,校长的蚊帐也染红了一块。三耳朵高举镰刀,嘶哑着嗓门说:“唐校长,你说,要不要我死在这里?”

  “话好说,有话好说。”校长以哭腔相求,跑出去找来了另外两位老师,商量了一下,让盐午马上去办入学手续。

  三耳朵两只手臂上已经有了密密刀痕,也有了很多朋友。只是有一条,就是不回马桥出工。他情愿在外面血,也不愿意回到马桥一滴汗。他穿上一套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旧军衣,更多了面色的严峻。他说他正在卖血,等卖血卖够了钱,他就要到县城里买一些零件来,还要买皮带和电线,买锣丝刀和扳手,他要造一台挖土器,在天子岭上开铜矿。他的铜矿是要让马桥人享福,以后都不作工了,不种包谷棉花红薯了,天天吃了就是耍。

  人们没有料到,三耳朵尖嘴猴腮的模样,居然还敢骑在本义头上屙屎,闹出后来的那件大事。那一天,本义从八晶水库工地回到了马桥,着一支一途的三八大盖步,把五花大绑的三耳朵拥到晒谷坪里,闹得村工飞狗跳。本义红着眼,说三耳朵好大的狗胆,竟然想强xx他书记屋里的人,恐怕是活腻了呵?他不是考虑到的俘虏政策,早就一刀割了他的龙。他在朝鲜战场上连美帝国主义都不怕,还怕他一个烂杆子?

  他这样说的时候,人们惊讶万分,注意到三耳朵鼻子在血,衣服扯破了,下身只有一条短,光光的腿上青一块紫一块。他脑袋已经无力支起来,软软地耷向一边,也无力说话,眼睛眯里地一线灰白。

  “他落气了吧?”外有人看着看着害怕。

  “死了就好,社会主义少一个孽种!”本义没好气地说。

  “他如何敢起这样的歹心?”

  “对他亲爹老子都敢钯头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喊仲琪帮忙,把他吊在树上。又舀来一瓢大粪,举在他头上。“认不认罪?你说,认不认?”

  三耳朵横了本义一眼,鼻孔吹出一个血泡,不吭声。

  一瓢大粪淋了下去。

  人们没有看见铁香的影子。有人说她早就骇晕了,又有人说她躲在屋里哭,口口声声要饶不了强xx犯,口口声声她的大腿和都被抓破了,一个个部位说得很具体。男人们在地坪里头接耳。再一次投入了对她各个体位的关心。如果说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引导过这种关心了,那么三耳朵这次是不是充当了她又一次引导的工具?她是不是担心人们已经淡忘了她的大腿和

  直到深夜,才有人把三耳朵从树上放下来。他扶着墙或者树,一跛一跛,短短一节路竟走了足足两个钟头,一路上气吁吁,歇了好几次,浑身上下都痛。他吃力地叉开大腿,最重的伤在下,龙袋子被抠破了,一颗丸都差点掉了出来,痛得他天旋地转。但他不敢到卫生院去,怕被那里的人看见,怕人家大惊小怪添油加醋说三道四。他也不愿意回家里去,母亲虽然会收留他,但一到了这时候,兆青那个货的脸上肯定更不好看,他何必去讨这个没趣?他只好还是回神仙府,请同屋的马鸣帮他找来针线,凑着油灯,自己地给龙袋了了几针。到最后,下血糊糊的一片,自己手抖得稳不仁针,浑身汗得水洗一般,还没收线就晕了过去。村里的狗叫了整整一夜。

  马鸣醒来时,三耳朵的一窝里已经没有了人影。

  一连几个月没有看见他。

  人秋后的一天,妇女在红薯地里翻藤。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大家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发现路上立着一个人,马鬃般的长发下两只大眼睛朝这边盯着。有人总算看出来了,是满脸怒气的三耳朵。不知他是从哪里拱出来的,也不知他已经这样一声不吭地盯了多久。

  马鬃背着个袋子走了过来,一直走到铁香的面前。

  铁香连连后退。

  扑通——人们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一把柴刀对铁香脚下一甩,马鬃已经跪在铁香面前,颈极尽力地伸出去“嫂嫂,你杀了我!”

  铁香朝其他女人大喊“来人呵!来人呵!”

  “你杀不杀?”

  铁香一脸惨白地扭头就跑。

  “站住!”三耳朵大喝一声,喝得铁香身子晃了晃,不敢再动。他站了起来,横戳戳我的脸上出一丝冷笑“嫂嫂,你不杀我,你如何有安生的日子?你往我脑壳上扣了个屎盆子,你以为我忍得下这一口气?”还没等铁香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突然从间解下一条的藤鞭,一声脆响,把铁香拾得一个趔趄,又一声脆响,铁香已经栽倒在地。她尖叫着举臂招架,但周围的人看见三耳朵那发了横的样子,谁也不敢上前拦阻,只是赶快回村里报信。

  “你这个臭婆,你这个臭‮子婊‬,你不杀了我这个事情如何有个了结…”三耳朵骂一句就一鞭,得女人满地滚,远远看去,没着见人,只有尘沙扬起一阵发霉,一堆绿色的薯叶翻来滚去,沙沙沙地响;间或有几片碎叶飞扬起来。最后,叫声微弱了,叶子不再摇动了,三耳朵才住了手,丢了鞭子。

  他打开随身带来的布袋,拿出新的皮鞋,新的塑料凉鞋,丢到不再动弹的薯叶堆里。“你看好了,我马兴礼还是心痛你!”

  然后扬长而去。

  走到路口还回头对女人们喊:“告诉本义那个老货,我马兴礼还要找他算帐!”

  对于马桥人来说,马兴礼这个名字已经很陌生。  WWw.IXqXS.CoM 
上一章   马桥词典   下一章 ( → )
《马桥词典》精彩绝伦,是韩少功耗费无数心力并历经数次思想斗争后才码出的,小强小说网提供马桥词典最快更新全文阅读.致力最快速更新马桥词典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